第二天一早，我肿着眼睛起来，发现赵老四已经在院子里劈柴了，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我把早饭端上桌的时候，小声问他：「四叔，您昨晚说的......是认真的吗？」

「啥？」他头也不抬地喝粥。

「就是......说我是您闺女......」

赵老四顿了一下，扒拉完最后一口粥，把碗往桌上一放，站起身。

「赶紧吃，吃完下地干活。」他走到门口，才像是想起什么，回头瞥了我一眼，「老子说话，一个唾沫一个钉。」

我看着他的背影，端着碗，傻笑了好久。

从那天起，我有家了。

晚饭时候，赵老四对我说：「乡中学开学了。下周一，你去上学。」

「上学？」我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「咋？不想去？」他眉头又皱起来。

「不是！我想去！」我赶紧说，心跳得飞快，「可是......钱......」

「钱的事儿不用你操心。」他打断我，「老子还供不起你个丫头念书了？」

他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些：「多认几个字，总比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强。」

我看着他那张凶巴巴的脸，鼻子又开始发酸。

「四叔......谢谢您。」

「谢个屁。」他扭头进屋，「把鸡圈收拾干净，一会儿我检查。」

周一早上，我换上了四叔给我买的那身藏蓝色新衣服，背上军绿色书包，脚上是暖和的棉鞋。

四叔推出那辆二八大杠：「上来。」

我坐在后座，紧紧抓着车座下的弹簧。乡中学在五里地外，路不平，颠得我屁股疼，但心里却是满满的期待。

到了学校门口，全是人。好多孩子都有爹妈陪着，穿着崭新的衣服，叽叽喳喳的。

就我，是跟着一个满脸凶相、穿着旧褂子的光棍汉来的。

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。我听见有人小声议论：
「那就是赵老四捡的那个野种？」
「穿得人模人样的，赵老四还真舍得给她花钱......」

我低下头，盯着自己的新棉鞋。

「把头抬起来。」四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，「没做亏心事，怕啥？」

我深吸一口气，把背挺直了。

他带着我去报到，交学费。看到他把一沓皱巴巴的票子数给老师的时候，我的眼眶有点热。

办完手续，他把我送到教室门口。

「好好念。」他就说了这三个字，转身就走了，骑上他那辆破自行车，消失在尘土里。

语文老师让我做自我介绍。

我站起来，手心全是汗。

「我叫李野。」声音小得像蚊子叫。

「大声点！」老师皱着眉。

「我叫李野！」我几乎是喊出来的，「野种的野！」

教室里瞬间安静了，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。

我的脸烧得厉害，全身微微发抖。我知道我说错话了，但这个名字，就像烙在我身上的印，怎么也撕不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