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去经年,后会无期

流逝雪

  • 短篇小说

    类型
  • 2025-12-02创建
  • 1万

    已完结(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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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未婚夫的前妻闹着要跳楼,陈述又一次推迟了我们的婚期。
他说:“小莲心理脆弱,要是知道我们领证,她真跳下去那就是一条人命。”
“阿离,你最懂事了,名分不过是一张纸,别在这个节骨眼上逼死人。”
我没反驳,沉默地点了点头。
这已经是陈述第三次为了前妻委屈我了。
第一次,他前妻确诊抑郁症,扔下正在试婚纱的我,去陪护了整整两个月。
待她病情好转,我们终于办了订婚宴,他又因为一张割腕的照片,
便弃我而去,留我独自面对满堂宾客的异样目光。
在陈述眼里,我就是个永远不会痛、永远会等待的人。
可他不知道,那个最懂事的阿离,这次真的心死了。
我申请去了公司的海外拓荒项目,
此去三千里,烟波浩渺,归期无期。
当我坐上离境的飞机时,手机里弹出陈述的消息:
“今晚别做饭了,我在前妻这吃。”
我笑了笑,抽出电话卡,随手扔进了垃圾桶。
陈述,这一次,你再也找不到那个等你回家的傻瓜了。
......
1
“阿离,今天领证恐怕得缓一缓。”
“小莲刚刚又给我发了张照片,她人就在天台边缘”
“我得马上过去,晚一秒都要出人命。”
隔着电话,陈述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,却依然能听出他对那个女人的焦急。
我不说话,只是低头看着被雨水打湿的鞋尖。
其实,我早有预料。
早晨陈述还在跟我商量蜜月去哪里,可临出发前,他看了一眼屏幕,脸色就变了。
那是他前妻小莲发来的,一张手腕上划了一道红痕的照片,
配文是:“阿述,活着好累。”
陈述当着我的面回了电话,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:
“小莲别怕,我在。”
挂了电话,他就开始在客厅里踱步,烟抽了一根又一根。
我知道,今天的证,大概率是领不成了。
可真看到陈述因为前妻的一张照片就丢我一人在民政局门口,
我的诸般委屈还是一起涌上心头。
久久没听到我的声音,陈述语气有些不耐。
“阿离,你在听吗?”
我能说什么?他的决定从来不是商量,而是通知。
但凭什么让我一退再退,等了一年又一年?
我咽下喉咙里的酸涩,问他:
“陈述,今天是我们要领证的日子。”
“小莲要死要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凭什么每次都要我来买单?”
陈述的声音陡然拔高:
“江离!小莲那是重度抑郁,受不得刺激。”
“名分不过是一张纸,你就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逼死人吗?”
“你要是执意如此,那我真的需要好好重新评估一下,我们是否适合走进婚姻了。”
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,你心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狭隘了?”
周围办完手续的情侣举着红本本路过,投来同情的目光。
“那个女生怎么一个人站着?”
“好像是被男的甩了,刚才那男的跑得比兔子还快。”
我甚至能听到办事员在窗口小声的叹息。
我对着满是雨水的玻璃窗扯了扯嘴角。
终究是没忍住,眼泪砸在手背上,
滚烫的温度转瞬即逝,就像他给过我的那些许诺。
为什么总是懂事的人去受委屈,
陈述不会觉得他有错,他只会觉得我不够体贴,不够包容他的不得已。
我抽了下鼻子,对着玻璃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
“好,那就缓一缓吧。”
得到我的答复后,陈述语气缓和下来:
“这就对了,我就知道阿离你是最懂事、最识大体的。”
我没再说什么,挂断了电话。
办事员探出头,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同情:
“姑娘,还办吗?要下班了。”
我攥紧了手里的档案袋,摇了摇头,转身走进雨里。

2
我没打车回家,沿着江边走了两个小时。
路过的保洁阿姨看我浑身湿透,好心地递来一张纸巾:
“姑娘,这妆都花了,擦擦吧。”
是啊,花了。
这妆我早起化了两个小时,眼线描了三遍,口红选了最显气色的色号。
敷了最贵的面膜,选了那条陈述夸过好看的白色连衣裙。
镜子里的自己,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期待。
我曾幻想过无数次,和陈述在那张红色背景布前宣誓的场景。
明明是我一直陪他吃苦的。
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,就遇见了意气风发的陈述,我对他一见钟情。
那是我,他和我都很穷,我们住在地下室,梅雨天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。
陈述把唯一的电热毯让给我,自己冻得整宿睡不着。
我发烧想吃樱桃,他跑遍了半个城市,花光了身上最后的生活费给我买了一盒。
那时,他是一直把我捧在手心里的。
他说:“阿离,以后我一定让你做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。”
我以为这束光会一直照着我。
直到他的前妻小莲回国。
她是他大学时的白月光,和陈述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,
嫁了个富二代出国,如今离婚一身伤地回来。
从那以后,陈述变了。
和当初护着我一样,在只要涉及到他前妻的话题时,
他就会皱着眉对我说:“阿离,小莲她命苦,你多让让她。”
“她在这里举目无亲,我们多帮衬她一下。”
半年前我们拍婚纱照,小莲确诊重度抑郁,
得知消息后,陈述扔下穿着婚纱的我,开车去了医院。
摄影师尴尬地问我还要不要拍,我笑着说:“拍,把男主角P上去就行。”
三个月前的订婚宴,小莲发来一张手腕带血的照片。
陈述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离席,留我一个人举着酒杯,向七大姑八大姨解释:
“公司有急事,他去忙了。”
那一天,我突然很想喝酒,一杯接一杯的喝,直到再也喝不下,全都吐出来。
在陈述眼里,小莲是脆弱的瓷器,需要他时刻守护。
而我,坚强、理智,可以等待,可以牺牲,可以被一次次抛下。
曾经我以为,只要我足够坚强,等得够久,总能等到陈述彻底放下过去。
可事实证明,会哭的孩子有糖吃,懂事的孩子只有受不完的委屈。
好在,一切还不算晚。
我打开手机,翻出那封躺在草稿箱里很久的邮件。
那是公司海外部的猎头三番五次发来的邀请:
“阿离小姐,关于那个从零开始的海外拓荒项目,您确定要接吗?
“一签就是三年,归期不定。”
那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去的苦寒之地,也是我能逃离这里,重新出发的机会。
我点击回复:“确定。”

3
陈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。
我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从衣柜里收拾出来的相册。
他推门进来,身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,那是小莲最爱的香水味。
“怎么还没睡。”
他自顾自地倒了杯水,语气里透着疲惫,
“今天的事你也别多想,以后我们时间还很多。”
我抬头看他,灯光下他的侧脸依旧英俊,是我爱了五年的模样。
可现在看着,只觉得陌生。
“陈述,这是第三次了。”
陈述喝水的动作一顿,眉头皱了起来:“阿离,你要开始算账了吗?”
“第一次,她确诊抑郁,你走了两个月。”
“第二次,她割腕,你当众离席,留我一个人敬酒。”
“今天领证,她要跳楼,你又走了。”
我盯着他的眼睛:“下次呢?是婚礼现场?还是我生孩子的时候?”
陈述把杯子重重磕在茶几上,眼神里全是失望。
“我解释过很多遍了,小莲身边没人,她要是死了,我这辈子都良心不安。
“你作为我的未婚妻,能不能有点同理心?”
“同理心?”我眼泪终于没忍住砸在地板上,
“我的同理心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笑话吗?”
“陈述,我也是人,我也会痛的。”
陈述似乎被我的眼泪弄得有些心疼,揉了揉眉心,语气放软。
“阿离,别闹了行吗?我很累。”
“小莲现在离不开人,你就当是为了我,再忍忍。
“等她情绪稳定下来,我们就结婚。”
“我们五年的感情,难道还抵不过这一张纸吗?”
五年。
他总是拿这五年来绑架我。
仿佛只要祭出这五年时光,我就必须无条件地原谅他所有的荒唐。
看着他那张写满“你怎么不懂事”的脸,我心里最后那一点火苗,彻底熄灭了。
我低下头,擦掉眼泪,将手狠狠地攥在心脏上。
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
陈述松了一口气,走过来想要抱我。
看见我手里的照片,他愣了一下,随即揉了揉我的头发。
“在看老照片啊?等小莲病好了,我一定补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,比这照片上好看一百倍。”
我没躲开他的手,只是将照片反扣在桌面上。

4
第二天。
“江离,这个海外项目一旦启动,至少三年不能回国。”
人事总监再次向我确认。
我郑重地点头:“我想得很清楚了。”
陈述说要推迟婚期,不知又要等到猴年马月。
与其在这里做个备胎,看着他和前妻藕断丝连,不如去搞事业。
至少钱不会背叛我。
确定名单后,我开始默默交接工作,清理家里的东西。
接下来的一周,陈述大概是觉得亏欠,对我格外殷勤。
甚至在一个下午,拎着保温饭盒来公司找我。
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:“阿离,这是小莲特意做的糖醋排骨,说是给你赔罪。”
我看着那油腻腻的饭盒,胃里一阵翻涌。
“不用了,我最近减肥。”
陈述一愣,似乎没想到向来温顺的我这次会拒绝得这么干脆,
讪讪地收回手,语气里多了一丝埋怨:
“你还在生气?小莲那是病,没法控制情绪,她都主动示好了,你别跟她一般见识。”
我低头看文件,没接话。
我其实很不甘心就这样一走了之,
我真的很想知道,陈述是不是真的心里只有那个她,没有我。
这周五是公司的项目完结会,我是负责人之一,必须出席。
陈述作为合作方的高管,也受邀参加。
我本以为这种场合他会有些分寸。
没想到,他带了小莲。
“医生说多出来社交有助于小莲恢复。你那么懂事,肯定能理解的对吧?”
陈述挽着小莲的手臂,站在宴会厅门口,对我解释。
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小礼服,怯生生地躲在陈述身后,像只受惊的小白兔。
而我,穿着刚买的黑色礼服,像个气场全开的女反派。
我只是笑笑,没在做声。
席间,我端着酒杯,正和几个高管寒暄。
小莲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,脚下一滑,整个人向我扑来。
一杯满满当当的红酒,全部泼在了我的胸口。
我还没来得及说话,她先哭了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我不是故意的,我刚刚吃药手抖……”
她哭得梨花带雨,身体不住地颤抖向后倒去。
“江小姐,你的眼神太吓人了,我好怕……”
我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她一把,手腕却猛地被人攥住。
陈述抓着我,想都没想就冲我吼道:
“江离!你干什么?她是个病人,你就不能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吗?”
他一把将小莲护在身后,眼神里满是责备。
“你看你把她吓成什么样了!不就是一件衣服吗?至于这么瞪着她吗?”
我站在原地,红酒顺着裙摆滴落在地毯上。
我什么都没做,甚至连一句话都还没说,就被定罪了。
周围瞬间安静下来,原本还在推杯换盏的众人,都把目光投过来。
“那个不是陈总的未婚妻吗?怎么被吼成这样?”
“听说婚期都推了好几次了,我看呐,八成是这女的有什么问题,不然怎么可能一直结不了婚。”
“真丢人啊,当众因为另一个女人被教训,我要是她,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。”
耳边窃窃私语不断传来,
我沉默着收拾着身上,告诉自己不要难过,都要走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,
可眼眶还是不争气地湿润了,鼻子酸得发疼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忍着眼眶里的酸意。
我要维持这一脸假笑,死死守住那最后一点儿可怜的体面。
“陈总说得对,我不该跟病人计较。”
我听见自己声音沙哑。
“失陪,我去换件衣服。”
转身那一刻,我看见陈述正低头轻声哄着怀里的小莲。
至于我这个正牌未婚妻是不是狼狈,是不是丢人,他根本没注意。
当晚,陈述没回家,我收到了陈述的消息。
“今晚我在医院陪护,明天你给小莲道个歉。”
“她今天被你的眼神吓到了,回去一直在哭。”
我看着屏幕上的字,没回复。
只是把微信备注里的“老公”,改成了“陈述”。

5
周日上午,我回公寓拿证件,办理最后的手续。
下周一我就要飞了。
推门进去,客厅里乱糟糟的,这几天我都没心情收拾家务。
书房的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激烈的键盘声和陈述的说话声。
他在跟死党大雷打游戏,连麦开着外放。
大雷的声音很大:
“你真不跟阿离领证了?她跟你这五年,这也太渣了吧。”
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,等待着那个答案。
陈述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:
“谁说不结了?这不是缓兵之计吗。”
“小莲怀了我的孩子,以后上学需要京市户口。”
“我想好了,先跟阿离办婚礼,把酒席摆了,糊弄一下双方父母和亲戚。反正证不证的,阿离不在乎那张纸。”
“等过几年,小莲情绪稳定了,孩子户口落定了,我再去补办手续也不迟。”
“这样阿离也不用遭罪生孩子了,那孩子记在她名下养着,也算给小莲一个交代,两全其美。”
好一个两全其美。
原来所谓的“照顾病人”,是在床上照顾,甚至连孽种都弄出来了。
他一边在床上搂着我规划未来,一边却转头让另一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。
他怎么能这么笃定,我就一定会答应?
就因为我爱他?就因为我这五年像个傻子一样一直懂事的等他?
怒火攻心之后,是极致的荒凉。
我没有冲进去质问,也没有砸东西发泄。
因为我觉得脏。
我闭上眼,将眼眶里那点没出息的泪水逼了回去,
看着手机里刚才录下的这段录音,按下了保存键。
既然你不想做人,那我也没必要给你留体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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